周不器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郑重的道:“爸,你说错了。《论语》上说,君子不器。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不器’二字,说明了爷爷对我寄予厚望,舍器而寻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可是经验之谈了。
这种又空又大又漂亮的话,看似无用,实则大有用处。
就像“马杀鸡”。
按摩不能让人延年益寿变得更健康,但是,按摩能让人舒服啊。
话术的本质就是按摩。
周广山自诩很有文学休养,伤痕文学时期写过小说,诗歌热的时候写过诗。有钱之后,还出版过诗集,现在甚至还挂名了市作协的副主席。
当然,以专业的眼光来看,这不过是暴发户附庸风雅的沽名钓誉而已。
他两个儿子出生时,受时代原因,名字比较大众,一个叫建国,一个叫建军。不过孙子出生时,时代就变了,老爷子的艺术才华就有了发挥空间。
周家第三代有三人,周不比、周不器,以及妹妹周楠,都是老爷子亲自起的名。前两个取自《论语》,周楠则来自《诗经》。
果然,这句话瘙到了周广山的痒处,他神色一怔,脸色稍缓。
哪知周建军根本没领会他的意思,还以为儿子在教训老子呢,登时大怒,抬脚就踹:“《论语》个屁,我让你天天跟我扬了二正五迷三道的……”
还没踹过去,老爷子周广山就气炸了,勃然道:“周建军,滚出去!”
周建军如蒙大赦,闷头跑出了书房。
周建国看也不看那个废物弟弟一眼,眼神锁定周不器,忽然笑道:“看来,不器遗传你爷爷的文学细胞呢。那你说说,你大哥的名字是从何而来?”
周不器道:“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也是取自《论语》。我猜测一下……爷爷是希望大哥能够不分彼此的照顾后面的弟弟妹妹吧。”
这话暗损了周不比一下。
因为他的行为根本就配不上他的名。
不过,周不比不学无术,也听不太懂,恍然大悟的自言自语:“原来是子曰过的,这下他们在笑话我的名字,我可有的说了。”
周广山眉头微皱,面露不悦。
周建国直接气炸。
你个蠢货,给老爷子上眼药吗?
好在他经验老到,马上就转移焦点,笑着说:“不器啊,大伯看你对文学这方面挺有天赋的,不如就去吉大读文学吧,刚好替你爷爷完成他年轻时的梦醒。说不定将来咱家还能出个文学家呢。”
周广山果然意动,眼含期待。
周不器就叹了口气。
这老爷子的控制欲太强了,我是你孙子不假,不是你的替身啊。我想要的是站在这个时代之巅,俯瞰天下!
周家这处小庙,装不下我周不器!
“爷爷,我要读北科大!”
“放肆!”
周建国严厉起来。
周广山却摆了摆手,没有了最初的愤怒,布满褐斑的老脸平和下来,出神的说:“理由呢?”
周不器心中大喜,轻声道:“不飞出鸟窝的鸟,永远是雏鸟。我长大了,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这不是含沙射影吗?
周建国有些生气,却不好以长辈的身份欺压,狠狠的瞪了儿子一眼。却发现周不比压根就没听出什么,一副看戏的模样。
周广山嘴角含笑,“翅膀硬了?”
周不器道:“我想试试。”
周广山眯着眼睛,定睛看他。浑浊的双眼,好似能穿透一切雾瘴,看透他内心似的。
周不器毫不退缩,迎着他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