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言川实在想不出卫征明抗旨的缘由。
温鸿:你可听说过轩王
温言川疑惑:轩王不是已经离世了
轩王李茸在五位皇子中排行第四。当年先帝突然薨逝,皇位空悬,大燕一时间成了无主之国。北羌瞅准时机举兵进犯,北疆不宁,百姓流离。
在其他皇子牟足了劲想将自己的屁股放到龙椅上时,当时只有十七岁的轩王竟主动退出了这场夺权之争,领兵四万赴北疆作战。
然而刀剑无眼,这位以家国大义为重的轩王最终死在了战场上。享年十九岁,尚未及冠。
轩王与卫征明关系甚笃,可同塌而眠。温鸿给了温言川一个调查方向,想知道卫征明为何抗旨,可以试着从轩王查起。或许能知道些眉目。
温言川点点头,将此话记在心里。
一见面就谈论政事,当这儿是朝堂啊。随着一道温婉的女声,一位妇人走进来。一袭绛紫色罗裙,姿容昳丽。
温言川连忙起身迎上去,脸上露出几分孩子气:娘亲。
叶婉将温言川从头到脚打量个遍,确定没什么事后,开始挑起理来:回来了就直奔正堂,是不是将我这个娘亲忘了
一嗔一笑,不愧是当年名动整个上京的花魁[1]。
温言川才貌双全的貌,便是八分随了叶婉,二分随了温鸿。集两人所长,总之是个会长的。
我刚到府门口便听到淼淼的哭嚎声,循着哭声就过来了。娘亲勿怪。温言川忙道。
提到温淼,叶婉不由叹了口气:这孩子貌不随娘,才不随父。真是叫人头疼。
两不沾的温淼此刻正在房里吃兄长给他买的白糖糕,冷不丁打了个喷嚏,顿时福至心灵:一定是他瘦了,身体变差了,午饭要多吃些。
吃过午饭,温言川带着温淼去给没了胡子的夫子赔罪。
和自幼接受严苛教导的温言川不同,温鸿对于温淼用的并非棍棒底下出孝子那套。就连剪了夫子胡子此等顽劣之事,也只是罚温淼跪在正堂里干嚎。
或许是珠玉在前,知道再怎么管束温淼也不可能超过温言川。又或者只是长者单纯而本能的偏爱。
温言川对此不甚在意。他与温淼差了十五岁,又不是两三岁,计较这样的事实在太过无趣。何况若不是幼时严苛的管束,他也不会成长为如今的模样。
到了夫子住的府邸,温言川自报家门和来意,跟着引路的下人到了夫子的卧房。
夫子从早上就没出来过,温公子请稍等。下人说完,走上门口的台阶,夫子,温公子带着温小公子来跟您赔罪了。
过了有一会儿,里面传出一句:进来吧。
下人打开门,温言川带着温淼走进去。
温淼按照温言川路上教的,一进去就噗通跪地上,双手合十:夫子我错了,以后再也不剪您胡子了。求您别生气了。
温言川站在温淼身后,闻着屋里的烧鸡味,以及夫子嘴角未擦干净的油光,垂首隐下眼里的笑意。诚恳道:温淼顽劣,请夫子原谅。
桃李满天下的夫子,私底下其实是个爱吃烧鸡的小老头。这点温言川早在上学堂时便知道了。
但他一直没跟旁人说,单方面为夫子保守了秘密。
夫子的山羊胡像被齐茬剪掉的韭菜,捋起来非常不趁手,但还是象征地捋了捋,好像这样能显得更有文化些。语重心长: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以后要多向你兄长学习。
温淼一板一眼:温淼记住了,谢夫子教诲。
若是无旁的事便走吧。夫子摆了摆手,一副很着急的样子,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温言川带着温淼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屋内,夫子急急忙忙从柜子里拿出剩下的烧鸡,边啃鸡脖子边感慨:能教出如此品性纯良之人,值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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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淼许久未见温言川,黏他黏得紧,兄长长兄长短地喊了一整天。晚上,等温淼睡熟了,讲故事讲的口干舌燥的温言川轻步出了房间,轻轻带上门。
门口的叶婉压低声音:睡着了
温言川嗯了声:娘亲也快去歇息吧。
我让布店给你做了几件新衣裳,明日送到你府上。叶婉慈爱柔和的目光黏在温言川身上,轻声道,时候不早了,要不今晚在这儿睡你的房间一直有下人打扫。
不了娘亲,我回府上睡。
羽翼丰满的鸟儿注定要飞离巢穴。叶婉没强留:行,我让管家套马车送你回去。
这次温言川没拒绝。
温言川脑子里一直在想关于轩王的事,凭着对府邸的熟悉,乘着月色一心二用地往里面走。
永远不能小瞧亡者对生者的意义。有什么事情能在轩王离世二十多年后仍旧让卫征明耿耿于怀甚至不惜抗旨。是早已知晓还是骤然得知看此情形,极有可能是后者。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这世上与死无关的事,都称不上大事。一道声音冷不丁在脑海中响起,温言川猛地停住脚步。
温言川停下不是因为这句话,而是说这句话的人此刻正坐在他房间的屋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