蜡头在灶上烧了一锅白水,从包袱里拿出几块草根树皮模样的中药投入水中。
“女惑男,凤落山,启眼观,见青天……”
蜡头儿干瘪的嘴巴嘀嘀咕咕,用一支竹筷轻轻敲打铸铁锅的边沿。
罗汉雄记腹疑惑,既不明白他念叨的是何咒语,也不明白这锅冒着热气的中草药水如何能驱蛊毒。
骨嘟嘟……锅里的水翻花冒泡,泛着一股药草味道。
用黑瓷大碗盛了,罗汉雄按照蜡头的嘱咐,先默默祷告了两句:“草鬼仙子,借路走路,天蛊地蛊,不劳枉顾。”
喝下去,除了有些中药味儿,也没觉出别的。
“三花水”到底能否驱邪除蛊,罗汉雄也是稀里糊涂半信半疑,反正这类事宁可信其有,也不信其无。
……
烽火岁月,火阳城街面上生意普通萧条,那么“瑶鼎古董商行”也一定经营惨淡吧?
错了。
罗汉雄惊异地发现,商行里生意相当兴隆。
原因很简单,军阀混战,劫掠成风,兵痞也好,流氓土匪也好,互相你争我抢,古董文物是重要的抢劫对象,抢来以后只有卖到古董行,才能换成现大洋。
商行趁机压价,仨瓜俩枣,就能收到非常值钱的古物。
还有很多军阀部队公然挖坟盗墓,盗取的文物更是贱价出售,给钱就卖。
而有远见、有实力的富商大贾或官员,也趁着时局混乱到商行里来淘货,囤积发财。商行自然从中渔利。
岳益发是个经验丰富的古董商,鉴定甄别都很内行,罗汉雄是个初入门道的菜鸟,但是上过中学,脑子灵,学识广博,很快就学到了好多专业知识,古董行业初窥门径。
这天,岳益发说:“汉雄,跟我到乡下收古物去。”
“嗯。”
好多文物都是贩子们从乡间农家收购的,古董商行也会隔三差五,走乡串村收“旧货”,旧时很多农家都有祖上传下来的瓷器、玉器,有时侯能拣到漏。
岳益发背一条竹篓,罗汉雄推一辆独轮车,甥舅两个出城,沿相江东岸南行。
走乡串村,吆喝着“收古物哟——”然而收获惨淡,大半天的功夫,除了收购到几枚价值不大的宋代铜钱,再无别的,连个清以前的民窑瓷碗都没见到。更不用说玉器铜器。
罗汉雄有些丧气。眼看着太阳西斜,问道:“舅舅,天晚了,咱们回城么?”
“不,咱们去盗墓。”
罗汉雄吓了一跳,盗墓……
他忽然明白了,这一天舅舅领着他一路南行,显然是有计划的,“收旧物”只是顺便搂草打兔子,盗墓,这才是目的。
在罗汉雄的心目中,这类“鸡鸣狗盗”的行径总令人不齿,何况也犯禁。
岳益发说:“嘿,反正咱们不盗,也会被别人盗走,张督军的部队若是抢了先,统统都是大揭盖儿,连盗洞都省了,直接用炸药炸开,墓里的尸骨渣滓都剩不下。”
这倒是实话,军阀对于挖坟盗墓是最感兴趣的,不论是段祺瑞的兵,还是冯国璋、张作霖的兵,听哪里里有老坟,提着炸药就冲上去。
离了大路,岔上乡间羊肠小径。
离了小径,走上高低起伏的原野。
“你看前面那座山,怎么样?”岳益发用手臂前指。
几里外一座小山,不大,顶多二十丈高,青草漫坡,山脚下是农田,庄稼茂盛,小路蜿蜒,山脚下还有一条小河,看上去风景秀丽而清雅。
“真好看,”罗汉雄赞道。
奔过去,溪水清清,捧起来喝一通,洗洗脸,全身清爽。此时夕阳西下,红霞漫天,青山碧水,斜阳如炽,当真是美不胜收。
“舅舅,古墓在哪儿?”
“就在这儿。”
“啊?”
罗汉雄左顾右盼,农田,小溪……普普通通的地面,哪有古墓的影子?
“嘿嘿,汉雄,那座小山,名叫元宝山,你看形状象不象个元宝?山前地势平缓,正是造墓的绝佳之所,人们常说的选墓址要‘前朝后靠左右抱’,那只是概论,后有靠山,不假,可是山也有好多种,童山、断山、石山、过山、独山、破山、侧山、陡山……都是不能葬的,讲究多着呢,元宝山圆绵厚朴,古人若不选此作贵族人家之墓,那才是奇怪。”
“我……岑,舅舅,你是瞎猜呀。”
“哼,我问你,为什么古墓都是被盗后才被发现?考古学家们为什么总落在盗墓贼的后面?”
罗汉雄答不上来。
对啊,古墓,总是先被盗,然后考古学家才知晓了。
岳益发狡黠地一笑,面露得色,“因为考古学家不精通堪舆之道!古人埋葬先人,讲究的就是风水——阴阳、穴风、顺逆、生克,处处都要奥妙,男女不通,草木不通,生伤不通,山水不通……考古学家们对此一知半解,只靠着所谓的走访查询,追踪寻迹,不落在盗墓贼的后边,才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