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湾的风吹来的时候,李翰林仿佛听到了安小卉的声音。他忙大声地喊:“安小卉——”。然后,竖起耳朵细心地听,果然就听到安小卉的声音了。那声音像是从地底下发出来的。他又喊了一声。这次,听清楚了,她的声音离那陡陡的河坡不远,于是,他顺着陡坡坡慢慢往下去,手里扯紧了巴根草,再一步步往下挪。天已经黑下来了,什么也看不见。他移动几步,喊一声安小卉,就见到她的回音又接近了。最后,他确定她就在他脚下。他对着脚下说:“你是在下面吗?”安小卉说:“是的,这里有个洞。”李翰林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就掏出手机,借用手机微弱的光照着。安小卉说,我看到你的光了。”
李翰林这才看到了洞口。他趴在洞口问:“你没事吧?”她说:“我也不知道。”他问:“身上有那些地方痛?”她说:“全身都痛。”李翰林说:“手脚还可以动吗?”。安小卉说:“还可以。”他问:“能站起来吗?”她说:“我一直都站着跟你说话。”
李翰林的心放下来了,如果,安小卉再出点什么意外,他真不知该怎么交代。他说:“你用你的手机照照,让我看看这洞有多深。”
借着安小卉手机微弱的光,李翰林发现,他们的距离有一层楼高,想要用手拉她上来是够不着了。他四下看看,想找根木棍之类的物件,但天已黑透,根本就看不清几米外的地方,再想,这洞很深,河堤上只有稀稀疏疏的小树小草,即使是白天,也不可能找到能够得着,能把安小卉拉上来的木棍或什么之类的物件。
李翰林忙拨打司机的手机,想叫他拿根绳子上来。哪知,手机怎么也打不通,再看看手机显示屏才知道,这弯弯的河滩上竟没有手机信号。他只好说:“你在这等着,我去找人来救你上来。”安小卉却说:“你别走开好不好?”。李翰林说:“就一会,很快就回来。”安小卉支支吾吾地说:“我一个人……害,害怕。”
李翰林移动的脚步又停了下来。心里却想,女人真是麻烦,不去叫人,难道就呆在这里,等别人来找我们?这么黑的天怎么找?这么大的河湾上往哪找,这里的河湾度很大,足足有几公里的路程,要是找人的话,找到天亮也未必能找到?当然,他不能让安小卉知道他此时心情的烦燥。
这时候,他已经意识到今天这事有多严重了,他一个堂堂的县委书记与自己的秘书竟然被村民赶到这荒滩野沟边,失去联系了,这县委县政府还不炸开了锅?为什么失去联系?就会有很多种可能,会不会被村民打死打伤扔在河湾里了?会不会掉下河里丧了命了?这事能不上报市里吗?不上报谁又敢负这责任?
那么,市长黄振江会怎么样呢?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黄振江前几天还嘱咐他别再给他惹麻烦了,要他处理好闹事的事儿,这下好了,闹事儿的事还没处理呢,又发生了失踪事件。你李翰林到底想要干什么?李翰林如坐针毡。他曾被洪炳南刁难过,也未曾这般焦虑。
他往河湾深处的方向望去,这才发现他们离村子有多远,河滩村的灯光只有那么一点儿光,想刚才是怎么跑的,一口气竟跑了那么远,跑了那么高。他想,河西县公安局局长赵宇镇带着的警察已经进村了,村民们不敢再怎么样了,说不定警察和他的司机正在寻找他们呢!于是,他摇晃着手机,企图能让寻找他的人看到山上有一点儿光在摇晃。后来,他也觉得自己也傻得不可救药了,手机那一点儿光能照得多远,不是近距离谁能看得见?他又想,如果有打火机就好了,就可能点起一把火,寻找他的人看到火光,就会向火光扑来。然而,李翰林身上哪来的打火机。他便又犯傻地想,自己怎么不抽烟呢?如果抽烟的话,就会有打火机了。
他知道,那些抽烟的人,有时候身上会有好几个打火机,一会儿这个口袋掏出一个,一会儿,那个口袋又掏出一个来。
安小卉在洞里叫:“你还在吗?”李翰林说:“还在。”安小卉说:“我以为你离开了。”
李翰林想,我要狠心,早离开了。他嘴里却说:“我怎么忍心会离开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呢?”
安小卉说:“我们说说话好不好?”李翰林只得又趴在那个洞口边,把脸探进洞里。他问:“说什么?”。安小卉说:“随便说点什么?只要让我知道你还在,没离开就可以。”
李翰林说:“我们不能就这么呆下去,呆到天亮也没人能找到我们。”安小卉说:“如果,如果你不回来呢?”李翰林说:“我怎么会不回来呢?我怎么能丢下你不管?”安小卉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你如果找不回来,就只剩我一个人了。”李翰林还能说什么呢?简直无法解释。再说了,隔着这么个距离,一个上一个下,说话也觉得很费劲。
安小卉突然问:“这洞里会有莽蛇之类的东西吗?”
李翰林差点没气晕过去,莽蛇是那么容易有的吗?有就不属珍贵动物了,一般的中华田园蛇倒是会出现的。他说:“怎么可能呢?这种地方也应该算是小河了,蟒蛇根本就无法生存!”安小卉说:“听人家说,好多年前,这一带出现过大蛇,我最怕蛇、老鼠等看上去很恶心的动物了。”李翰林说:“那都是无根无据的,一般的小蛇倒是有。”
安小卉在下面吓得直哆嗦说:“不会吧,你别吓我,我很怕的,真的好害怕的。”
前一阵,他到淮土镇来调研,镇委书记陈宏还弄了一大盘红烧蛇肉接待他呢!这时候想起来,似乎就闻到了蛇肉的香。肚子便“咕咕”叫起来。
安小卉又问:“中华田园蛇咬了人会毙命吗?,它嘴里的毒素大吗?我在上学的时候在生物书上就介绍过这种可怕的爬行动物,被蛇咬了很惨的,说不定就没命了。”
李翰林再一次濒临窒息。这都是什么话?这几近无知。有时候,人呆在某种环境,某种氛围中,真就像白痴一样。他说:“中华田园蛇不吃人的,只是会咬人,不过,你没把它逼急,它反而还怕你呢!”
安小卉也不知是什么思维,说:“我们是不是把河滩村的人逼急了,所以,他们才那么对我们?”
李翰林没回答这个问题。他觉得,这应该是一次有组织的行动,应该有人在幕后指使,这个人是谁呢?他已经猜到了,但是,他不能说。
他想,章勋仁对他真的就这么深刻仇恨吗?真的就要至他于死地吗?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他做掉了把他李翰林,这么大的事,组织上会不一查到底吗?他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吗?
他很想不通,这章勋仁怎么也不会干这种傻事啊!
李翰林正想着,就听到安小卉在下面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那尖叫只有面前突然降临死亡才会发出来的。
李翰林心里好一阵寒颤。他急忙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他一点也看不见下面发生了什么事!
安小卉哭了起来。听到她的哭声,李翰林反而松了一口气。他又问:“你没事吧?”。安小卉边哭边说:“我不知被什么咬了一下。”
翰林心里跳了一下,想不会是真被毒蛇咬了吧?但他不敢说,只能宽慰她,说:“你是不是太紧张了?应该是错觉吧?”安小卉手机的光晃了晃,说:“都出血了。”李翰林说:“不严重吧?”
安小卉说,可能是蛇咬的。我听见“嗖”一声,有什么东西窜过去了。李翰林只能骗她,说:“不会的,这个地方应该不会有蛇的。”那是什么地方?下面什么样?李翰林根本不知道。他只能这么说了。
安小卉又哭起来,说:“妈呀!我真被蛇咬了,我会不会死在这里?那蛇一定很毒。”她边哭边不停的呻吟着说:“伤口好痛,我全身有一种麻麻的感觉,中了蛇毒的人是不是都这样的我不想死,我不想现在就死,我不想死在这里。”
李翰林在上面喊:“你坚强一点!”
他还想骂,别像个娘们儿,话刚要出口,才意识到安小卉本来就是个女孩子。就想,这么软弱的女人,一点小事就哭鼻子,就惊慌失措,将来怎么能当领导干部呢?今天,这句话他已经问了自己无数次了。猛地,李翰林感到脑子里一亮,仿佛看到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