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敛心里有数了。
吴懿身在紫阳府,必然有仙家阵法,相当于一座小天地,几乎可以视为元婴战力。
朱敛玩笑道:若是有山泽野修能够将这栋楼一扫而空,岂不是发大财了。听说宝瓶洲是有一位玉璞境野修的。
陈平安从咫尺物取出一壶酒,递给朱敛,摇头道:儒家书院的存在,对于所有地仙,尤其是上五境修士的震慑力,太大了。未必事事顾得过来,可一旦儒家书院出手,盯上了某个人,就意味着天大地大,同样无处可躲,所以无形中压制许多大修士的冲突。
朱敛喝了口酒,笑道:为何浩然天下,对我们纯粹武夫的约束反而不大就因为八境九境武夫太少听说一名武夫打死了皇帝君主,儒家书院是不一定派人追剿的。
陈平安轻声道:这里边涉及到很多被尘封的远古内幕,崔东山不太愿意讲这些,我自己也不太感兴趣。以前在龙泉郡家乡,我第一次出门远游的时候,窑务督造官,和后来新设的县令,就已经是最大的官了,总觉得跟皇帝什么的,离着太远。后来一位大骊皇宫的娘娘,也就是宋集薪的亲生母亲,派人杀过我,我心里边一直记着这笔账,上次跟泥瓶巷邻居宋集薪在山崖书院见面,也与他聊开了。但是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哪怕现在看着宋集薪,还是无法想象,他是一位大骊皇子。高煊还好些,毕竟第一次碰头,就穿得鲜亮,身边还有扈从。可宋集薪,怎么看都是当年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嘛。
朱敛提起酒壶,跟陈平安手里的养剑葫轻轻碰了一下,陈平安摘下养剑葫一直没动静,这会儿才喝上第一口酒。
朱敛感慨道:万一哪天宋集薪当上了大骊皇帝,少爷岂不是更加无法想象
陈平安点头道:肯定的。
两人沉默片刻。
陈平安突然说道:崔东山有过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他说三教圣人都在试图换一种方式,让注定势不可挡的那条光阴长河的流速,慢上一些。
朱敛来了兴致,好奇问道:怎么个减慢
陈平安趴在栏杆上,拍了拍栏杆,仙家山头是一物。
朱敛一头雾水。
陈平安继续道:人间城池是一物。
陈平安缓缓道:战争,又是一物。
陈平安最后道:能够让人心神沉浸其中的百家学问,好像也是。
朱敛听得头大,崔东山说得神神道道,老奴算是更迷糊了。
陈平安喝着酒,笑道:我一样不懂。
朱敛轻声问道:那么少爷想要懂得这些玄之又玄的大道吗
陈平安想了想,摇头道:如果可以不懂,就不懂好了。
朱敛嗯了一声,少爷已经懂得够多了,确实不必事事探究,都想着去追本溯源。
陈平安转头道:朱敛,你这见缝插针拍马屁的习惯,能不能改改
朱敛举起手臂,晃了晃手中酒壶,哈哈笑道:为什么要改改了,能有酒喝
陈平安笑道:倒也是。
朱敛试探性问道:之前少爷说要一个人去北俱芦洲历练,真不能带上老奴身边没个烧火做饭的厨子,也没个没事就溜须拍马的扈从,多没劲
陈平安点头道:你就老老实实留在落魄山吧,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在武道上更上一层楼。那位崔姓老人的喂拳法子,既然适合我,当然更适合你。以后如果你可以跻身山巅境,那么裴钱第一次游历江湖,哪怕走得再远,甚至是跟李槐去了别洲游玩,只要有你暗中护送,我就可以很放心了。
朱敛只得放弃说服陈平安改变主意的想法。
陈平安问道:朱敛,能不能说说你年轻时候的事情
朱敛破天荒有些赧颜,无数糊涂账,无数风流债,说这些,我怕少爷会没了喝酒的兴致。
陈平安跳上栏杆坐着,说说看,其实你送给裴钱的那几本江湖演义小说,我都偷偷看过好几遍了,我觉得写得都很好。不过毕竟是书斋文人想象中的江湖,不够实在,相信没有你口述的亲身经历有趣。
朱敛也跳上栏杆而坐,咧嘴而笑,好啊,容老奴娓娓道来,少爷你是不晓得当年老奴是何等年少风流,在那江湖上,有多少仙子女侠,仰慕得那叫一个死去活来,痴心不改。
结果越听到后来,朱敛发现自家少爷的嫌弃眼神越来越明显,最后陈平安拍了拍朱敛肩膀,也没多说什么,跳下栏杆就走了。
这让朱敛有些受伤。
自家少爷其他都好,唯独在男女情爱一事上,委实是太正人君子,太不同道中人了!
朱敛应该不知道,走入楼内的陈平安,在心中碎碎念念,你有宁姑娘了,你有宁姑娘了,胆敢胡思乱想,花花肠子,会被宁姑娘二话不说打死的……难道想一想也不成不成的不成的,你只要见着了宁姑娘,在她那边哪里藏得住,一下子就会被看穿,还不是要被打个半死,你敢还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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