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他竟回来了
再见到钟元,已过了二月小阳春。
许是这次他离开家太久,久到二人已经不大记得最后一次见面的尴尬之感,这回再照面,两个人竟默契的同从前一样,先前那件事谁也没提,好似从未发生过。
他们仍是彼此最看重的人,无关旁他。
宫里接连出事,御药房的人手紧俏,自是不能轻易脱身。每次出来,他都会带着许多银子给姜芙和哑婆婆当作家用,但是姜芙不肯收,她觉着现在能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总不好白吃白拿。钟元见她不肯收,最后还是借口说她让存着,她才留下,却要将帐记个明明白白。
自打年后,钟元顶了一个老医官使的缺,再也不必做医佐,俸禄也跟着水涨船高。在姜芙眼中,能从小小药工做到医官使当真难得,可此事放在钟元身上,却又是理所当然。在姜芙眼中钟元医术高超,且都是异数路子,开的方子也不同寻常,且尤其擅长针灸,且不说旁的,单说将自己从牢中救出的那颗黑丸,竟能连宫中验尸之人都骗过了,仅此一点便能说明他非同凡人。
钟元曾同他讲过他的医术是祖上传下来的,可他又说自小因家贫而不得入宫这一件,似又有些说讲不通。每每姜芙想问,却又怕没个分寸踩到钟元的伤心事,也就做罢。
随着春日步来,哑婆婆的身子也好了许多,两个人又能就伴儿上山采药,因得外头四处在打仗,兵荒马乱,药材价格飞涨,就连她们这样采药的散户,赚的银钱也是去年的一倍之多。
可姜芙隐隐觉着,京城似乎越来越不太平了,每次入城,都能看到不少百姓入京,进不来的便住在城外。
以现在朝廷溃败的兵力,似根本抵挡不住蛰伏多年的北境大军,他们一路南下,几乎全无敌手,即便朝廷尚有猛将也难抵挡。
且听钟元说,如今的新帝酒色无忌,火都快烧到眉毛了,仍然每日酒池肉林,广搜天下美人,不仅如此,还喜好服食丹药用以壮身。
这样下去,北境军到京城,用不了两年时间。
最近姜芙频频做噩梦,时常能梦到自己先前在牢中的时光,一闭眼就是满处的昏暗潮湿,很少能一夜到天亮。姜芙时而心慌为前途而担忧,却不知同何人去说。
哑婆婆见她最近整日忧心忡忡,终是忍不住比划着问她怎么了。
姜芙往灶台里添了一把柴,一指了指心口处,一边道:“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总是心慌,好像要生事似的,不知道钟元在宫里平安与否。”
哑婆婆虽听不到,但靠她比划,加上瞧看唇形也能猜出些,才想着如何安慰,便见着灶间门前有黑影覆住亮光,顺势瞧去,是不知何时回来的钟元。
“姜芙,你随我来!”钟元是匆忙赶路回来的,手把门框,一口气尚未喘匀,急急招呼。
灶台前的姜芙猛回过身,倒没想到他今日回来,惊喜之余见他脸色不对,也跟着严肃起来,“怎么了?”
“你来,我有事同你讲。”他干脆上前一步,将姜芙从凳子上扯起,拉着他急匆匆回房。
二人才一进屋,钟元便急声道:“姜芙,今日我不能久待,一会儿我置办完药材的事就得马上赶回宫。”
他一顿,从随身的布包中又取出一袋银钱塞到姜芙手中,“这些你拿着,若有个万一,你和哑婆婆就离开此地,有多远走多远。”
此言一出,姜芙心里咯噔一下,看起来果真出事了。
“怎么了?”姜芙手里捧着沉甸甸的银子却压不住狂跳的心脏。
一时间钟元倒不知该如何同她讲说,实难开口,犹豫良久才终启齿道:“圣上圣上”
“圣上马上风,就是不久前的事,我们这些在外置办的差人要马上赶回宫去,想是这宫里很快就要变天了,会变成什么样谁也说不准。京城怕是也不安全了,这两日你不要入城,万一听到什么消息,就赶快跑。”
“马上风?”姜芙虽曾嫁过人,却仍是姑娘身,这词儿她听着奇怪,又觉着耳熟,反应一会儿才想起曾在医书上看过,这一顾念,立即红了脸,唇角尴尬一抽,“这怎么这么个死法?”
一国之君,也太不体面了些。
早听说新帝荒唐,这也太荒唐了些,登基未过半年,竟纵得自己一命归西。
“时也命也,如今太子年幼,不足四岁,我朝前途未卜,只怕会天下大乱。”钟元话未说尽,连新帝都挡不住的人,一个年幼的娃娃又如何挡得。
他怕崔枕安能回来,却又盼着他能回来。
他能想到的,姜芙自也能想到,前些年在沈府学到的也不少,政事上多少也能了解些。
实际上当朝土——崩瓦解在先帝驾崩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新帝不过是用他自身加快了速度而已。
北境,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
朝廷奸臣当道,谁乐意为一个四岁的娃娃出生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