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知好好的食欲被阎氏一番话弄得没了胃口。
他坐着没动,只是用那双瑞凤眼沉沉地看着阎氏。
阎氏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气焰也随之弱了下去,眼珠子不自在地转换着方向,不敢再与他对视。
就连穗和也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威压,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不知怎的,竟恍惚从他身上看到了父亲的影子。
父亲每回发怒之前,就是这般沉默,非要等人吓个半死,才肯开口说话。
果然,直到阎氏有些站立不住,裴砚知才终于不喜不怒地问了一句:“大嫂此言何意?”
阎氏见他终于开口,立刻捏着帕子抹起了眼泪:“砚知,嫂子知道,我们一家子住在你府上,给你添了许多麻烦,嫂子也说过,等将来景修在京城站稳脚跟,我们就另找房子搬出去,可没搬出去之前,你也得容景修结交些朋友不是,怎能就这样生生把他的朋友赶走呢?”
裴砚知听她又絮叨许多,不动声色道:“是景修和大嫂告状了?”
“他哪敢呀,我问他他才说的。”阎氏提起儿子不免心疼,“景修平日里对你这个小叔如何敬重你是知道的,今日你当真伤了他的心。”
裴砚知唇角轻勾起些许的嘲讽:“那他有没有和大嫂说我因何生气?”
“还能因何,不就是你喜欢清静,嫌他的客人吵吗?”阎氏又开始絮叨,“年轻人哪个不爱热闹,景修好歹也是你们裴家子弟,难道他中状元不是给你们裴家光耀门楣吗,你就算不恭喜他,好歹也要在人前给他几分脸面吧?”
裴砚知沉下脸,“啪”一声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脸面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他堂堂一个新科状元,竟让自己的妻子去给外男斟酒,他还要什么脸?”
陡然爆发的怒火吓得穗和与阎氏同时抖了一抖。
穗和感激地看了裴砚知一眼,不禁红了眼眶。
阎氏不免有些讪讪,又替儿子辩解:“那可是安国公府的二公子……”
“凭他是谁,都不该如此!”裴砚知的怒气更盛了几分,指着穗和道,“她是新科状元的妻子,是我裴砚知的侄媳妇,燕京城中有谁配让她斟酒,此事若传出去,别说你儿子没脸,我的脸都不知要往哪搁!”
阎氏终于被他的怒气震住,张口结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穗和却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低垂的头也慢慢抬起,眼里有泪光闪过。
裴景修温柔多情,却任由她被外人羞辱,小叔冷情冷性,却极力维护着她可怜的尊严。
或许小叔不单单是为了她,可哪怕只是捎带着护一护她,对她也是一种安慰。
阎氏怕了裴砚知,不敢再说下去,臊眉耷眼地走了。
裴砚知彻底没了胃口,起身叫阿信:“备车,回都察院。”
阿信见他一口没吃,唯恐他饿狠了又胃疼,小声劝道:“大人多少吃两口吧!”
话音未落就挨了一记眼刀子,裴砚知冷冷道:“就你长嘴了是吗?”
阿信吓得闭了嘴,还是不放心,偷偷给穗和递了个眼色,想让穗和劝劝他。
穗和刚被他发脾气的样子吓住,哪敢说话,小嘴张张合合,十指紧张地绞在一起,半晌才憋出一句:“面底下还卧着鸡蛋呢,是个双黄的,小叔不吃可惜了。”
裴砚知一腔怒火都被她这句傻乎乎的话给浇灭了。
但到底还是没吃,径直向外走去。
他都已经站起来了,再坐回去吃多没面子。
走了两步,忽而从袖袋里掏出一只小巧精致的白玉瓶搁在桌上。
“药膏,拿去擦手。”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穗和愣在原地。
等她回过神,屋里已经没人,只剩桌上一碗面和一瓶药。
她迟疑片刻,红着眼圈将药瓶收进怀里,端起那碗一口没动的面回了厨房。
面还有点热气儿,倒了怪可惜的,穗和忙到现在都没吃饭,想了想,就坐在灶膛前把面吃了。